苍山负雪,明烛天南。
苍南山庄位于横断山之南,依山而建,不大。但却有着一种淡淡的凝重与威严。
庄主凌苍南,早在三十多年前,便是号称天陆正道泰斗的苍霞派青云真人坐下亲传弟子,后来因被误会为前任魔教教主寒风雪的嫡子,而遭正道唾弃,青云真人也为救她而牺牲。
可凌苍南也因祸得福,不仅参悟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《天道》下卷奥秘,更一跃成为魔教教主。
待到后来真相大白,晓得他并非寒风雪的子嗣,凌苍南便顺理成章地辞去教主之位,归隐苍南山庄,恍惚又是十多年。
山庄前是一片校场,足足半月有余的这场大雪,使整个较场积下一层厚厚的冰,早已无人操练。
一赭衣男子立于校场中央,此人约莫四十岁出头的样子,身材敦实,眉目粗犷宽厚,只穿了件单薄的赭色长袍,春寒料峭,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的样子。
男子正对着山庄,默默凝视着天断山脉的最高峰——天柱峰,久久不语。
“老爷,老爷。”赵山跌跌撞撞地从正门跑出来,隔很远就大声嚷嚷说“少爷,少爷他不在府内。”
“哦?”凌苍南望向赵山,伸出手帮他理了理没有理好的衣领,“龙儿不在府内?”
“恩恩,”赵山急忙点头,对凌苍南极其恭谨。
凌苍南玩味的笑笑,“那你把赵山给我叫来,就说我有事找他。”
“噢”“赵山”急忙应了声,转身正准备走,还没迈开步子,动作就停了下来,竟也像真的赵山一样,挠了挠头,转过身声音低低的说,“爹...爹爹,您,都看出来啦?”
凌苍南摸了摸凌龙的头,哈哈笑道:“自己的儿子都分辨不清,我还有什么资格做爹爹啊?再说,赵山那小子憨厚,可从不敢在我面前大声说话。”凌龙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,“爹爹,您找我什么事呀?”
凌苍南收回手,拍了拍凌龙还稍欠宽厚的肩,“不错,龙儿都快和爹爹一样高了,再过几年,我可就要抱孙子落。”
凌龙怔怔地抬起头,“爹爹说什么呢!孩儿要向爹爹一样,站在整个天陆的最高峰,去俯瞰世间一切,笑叹佳人痴汉,之后再像爹爹一样,退隐山岭,找个娘亲一样的人,相伴一生。”凌龙顿了顿,“爹爹,娘亲他,究竟是,怎么死的?”
凌苍南,竟不说话了。
天南的冬天一向不是特别冷,今年却冷得出奇,连飞来天南过冬的鸟儿似乎也少了很多,耳旁只有偶尔的几只寒鸦嘶哑的鸣声。
良久,凌苍南涩涩地笑笑说,“龙儿,不是说想站在天陆的最高峰么?走!跟爹爹上天柱峰看看,看看俯瞰苍生,是什么感觉。”
不等凌龙回答,身形一闪,便是十丈开外,远远向 山脉内围遁去。凌龙默默抬起头,望向天柱峰,深深吸了口气,望向爹爹疾驰的方向,收身提气,静静的跟了上去。
古书记载,上古时期,炎帝黄帝大战, 由于炎帝兵力强盛,战争伊始,黄帝节节败退,不过由于黄帝仁义爱民,上天于是赐下《天道》两卷,交给当时的仁士风后,命他辅佐黄帝,最终于阪泉大败炎帝,统一华夏。炎帝黄帝与风后也借《天道》得以参悟得道,位列仙籍。不过,《天道》上卷,在与蚩尤的大战中遗失,下卷也在传承中不知所踪,是否仍存于世,早已无从知晓。
而凌苍南,也许正是当世有缘得见《天道》的唯一一人。所以修为早已臻至化境,与当世几大正道门派以及妖盟的当家之人早已不相伯仲,再加上魔教中人几是其多年至交,才很少有人打他的注意,毕竟魔教中人性格豪爽,却也颇为记仇,如若让人知道有谁害了他们兄弟,恐怕这天陆又有许久不得安宁了。
由于修炼时间的原因,凌龙的真气并不纯厚,虽说天资聪颖,但修炼也并不只是天资。天陆之大,并不乏天资愚钝,但修炼有成的人。西北妖盟中人,便是如此。
凌龙真气已提至八成,体内真气流转,身法已近极致,但凌苍南仍远远的,不论凌龙怎样追赶,距离仍是不变。
凌龙不自觉又提升了一成真气,将父亲所授的闲庭信步施展至极致,耳旁的风呼呼的吹着,料峭的寒风刮的凌龙的脸通红,额头竟冒出点点汗水。前方凌苍南又加快了速度。
渐渐地,凌龙呼吸急促起来,鼻头的白气由一长三短极有规律变得凌乱,出门时换上的赵山的粗布工衣也已被汗水浸透。凌龙是个不愿服输的人,即使对上的是自己的父亲,即使苦苦修炼十余载的仙家真气正慢慢耗竭殆尽。仙林中人极是珍惜自己的真气,如果不是必要,绝不会滥用,这可不是没有了靠吃一两只百年山参就能补上来的。
开始还能听见一两声寒鸦嘶哑的鸣叫,现在,除了耳旁呼啸的寒风,凌龙竟是什么也听不见了。头渐渐重起来,他能感觉到丹田真气枯竭而带来的揪心的疼,可是速度却丝毫没没有放慢,他还不愿认输。
凌龙的双眼已渐渐布满血丝,如果有仙林耆宿在此,他一定会十分惊骇,凌龙此时已真气枯竭,再这么压榨下去,那可就是减少寿元,拼命的事啊,只是父亲,不是对手,何必如此?
凌龙是不想父亲看轻自己,而这一切,凌苍南早已看在眼中,但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,只因为,他想知道,他的龙儿是否能自己独自面对将来的一切。“梦儿,原谅我这样对我们的孩子。”凌苍南默默说,一提身,兀自朝着天柱峰疾驰而去。
终于,是到了,天柱峰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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